李桐影生生憋住想要呛回去的下意识反应,不情不愿地放开手,咬牙切齿威胁道,“……你如果再做出对不起我阿爹的事……”他还是没有把后半句说完,扭头便踩着轻功飞出去了。

    待李桐影的身影消失在门口,谢云流捏着李忘生的下颌转过他的脸来,语气冰冷地问到,“现在,可以详细说说来龙去脉了吧。”

    李忘生头稍稍后仰,挣开谢云流锢着他下巴的手,又轻轻转动手臂——没挣开。谢云流面不改色,目光沉沉地盯着李忘生。李忘生叹了口气,道,“当年师兄走后,师父在为我疗伤之际发现脉象有异,仔细探查丹田却发现此处蕴养着一团灵气,隐隐有胚胎之形。之后师父与何潮音前辈帮我保下了这团灵气,并在它出生后赐了名。师兄若不信,稍后可去向何潮音前辈求证。”

    谢云流又道,“那为何之前他竟称呼你为师伯。”

    李忘生低眸,苦笑道,“师兄也看到了。桐影这孩子,跟师兄你,长得实在是太像了……为了护住他,我与师父商议后决定让桐影拜入博玉门下。”

    握着他手腕的力道猛然收紧,李忘生听到那人声线干涩,问,“……那为何当初,你选择留下他?”

    为何?为何啊……李忘生骤然被问有点迷茫,他怔怔想到,这个问题根本不成问题,因为他根本没想过除了留下以外的选项。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腹部,衣料层层下的伤疤似乎开始隐隐作痛,李忘生回忆起那天师父跟他说的话。

    “师父说,这孩子既然来了,便自有它的造化缘法。况且……”

    李忘生眼神略微失焦,似乎沉浸在回忆中,低声道,“况且当时,与忘生而言,这个孩子可能是和师兄的唯一联系了……”

    谢云流不语。良久又道,“当年,你当真未曾……”

    话至半途,他低声自嘲般地笑了出来。

    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。他只是害怕,只是不愿意去面对那个愚蠢的自己,所以麻醉自己以寻求自我保护,谢云流啊谢云流,你何时变得如此软弱?连自身的弱小都无法直面,又谈什么斩尽天下宵小。

    谢云流摇头,“罢了,你……”

    李忘生这时却回答道,“忘生对师兄不曾有过欺骗隐瞒之行径。从遇到师兄的第一天便是如此。”

    谢云流觉得嘴中苦涩之味更浓。

    他敛眉,面上冰雪也消融,道,“当年之事,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?”

    李忘生道,“当年之事事出有因,师兄不过循本心之道而为,师兄向来古道热肠重情重义,无论天潢贵胄还是贩夫走卒,只要是朋友,师兄一定会施以援手。况且当时生死关头瞬息万变,心绪激荡之时又如何能冷静处事。若我能早一点发觉……”李忘生蹙起眉头,失落道,“说到底,也有我的不是。”

    谢云流静静地听着他为当年的谢云流剖析、辩白,发觉自己这个道侣做得是真不合格。

    且不论他这十数载对李忘生的疏离冷眼,昔年与李忘生浓情蜜意之时,他好像也从未理解李忘生半分。当时他意气风发自视甚高,自以为此生一路坦途,与师弟来日方长自然也不急于一时。可谁知命数难料,阴差阳错,光阴转瞬便蹉跎半生。

    于是谢云流一步步走上前去,用手覆盖住了李忘生放在腹部的手,静静地看着李忘生。一言不发,长久地、深深地盯着他的眼眸——年少时他只道这双眼瞳古井无波,却忘了是他自己不曾认真凝视它。现在看来,哪里是什么古井无波,分明是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的海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