博洛克文学>奇幻>一品仵作 > 第二百五十章 爱恨皆有因 下
    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抱着那孩子的感觉,那身子还温热,却没了气息,甚至没能看这世间一眼。屋里满是血气,他不记得外祖父何时进屋来的,不记得相府的人是何时来的,只记得那夜里,花厅里灯火通明,气氛威沉。

    爹发了雷霆之怒,斥他养外室,丢了相府的脸面。继母责他糊涂,他已和长平侯府订了亲事,嫡妻未过门,他养外室,还致外室怀了胎,也不想想这是他第一个孩儿,万一外室生出了庶长子,将来事发,相府的脸面无存,长平侯府那边又要如何交代?

    幼时至今,爹头一回对他动怒,像对六弟那般要请家法,却不是为了他,而是为了相府的颜面。

    继母看似恨铁不成钢,话外之意却有些庆幸,庆幸兰月生的不是男孩儿,且孩子命薄,事情终究还可遮掩。

    那夜,他抱着夭折的孩儿跪在厅屋里,青砖冰凉,怀里冰凉,心更是一层一层的冷透。

    继母,眼下长平侯世子就在京中,此事不可传扬出去,切不可被他知晓。

    爹命人去将外祖父传唤出来,不必再救治兰月,由她死了,把她们母女送出城外一同葬了。

    他拔出匕首抵住自己的喉咙,不妨把他们一家三口一同葬了。爹怒极,他那一刻却前所未有的冷静,他知道爹必吃这套,不是他心疼他,舍不得他死,而是他刚刚和长平侯府定了亲事,他死了,姻亲之利也就没了。

    这场较量,谁重利,谁输。

    继母劝爹道:“相爷切莫动怒,瞧谦儿怪可怜的,养外室虽有违礼法族规,可谦儿刚刚得女便痛失孩儿,他有此过激之举也是人之常情。平日里府里就数他和善,若非初为人父遇此痛事,怎会如此?他自幼身子就弱,这回恐怕要病一场,他到底是相爷的骨血,难道真要把他往死里逼?”

    劝了爹,继母又哄他,“你也是,男儿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,何况你是相府的公子?以往没往你屋里添人,那是为娘担心你身子弱,怕你屋里的人多了,难免有争风吃醋之事,你哪有那心力应付这些?万一伤心劳神,伤了身子,为娘如何跟你爹交待?但你若真喜欢哪个,娘还能不依着你?你尚未续弦,看上了谁便先放着,待你娶了妻,过个一年把人抬进府里来就是了,何需养在外头?如今倒好,闹出了事来,你爹为了相府和长平侯府的脸面不得不下令将人处置了,你也不能怪你爹心狠,这本就是你思虑不周惹的祸。还不快给你爹认个错?”

    他执着匕首怀抱孩儿不动,亦无话可。

    如若兰月进了府,华家根本就不会允许他的孩儿生出来,因为他的孩儿身上流着的也是嫡脉的血,而六弟尚未成亲,他无子嗣,华家怎会允许其他嫡脉子嗣先出世?

    那夜,他一句话也没有,爹虽没面子,但颜面与利益相争,他果然更重利。

    兰月命在旦夕,未必能活,继母劝爹,即便兰月能活,身子也必定伤得重,悄悄养在此处,派人看着,莫让事情传扬出去也就是了。爹顺阶而下,答应了下来。

    外祖父为救兰月下了重针,她命不该绝,三日后醒了过来,他没有告诉她孩儿没了,只告诉她,他杀了害她的婆子,孩子被抱回了相府。兰月要见孩儿,幸而她刚醒,身子虚弱,醒醒睡睡,无力强求。他答应她会回府看看孩儿,不会让她被人所害,但此话实是谎言,孩儿已被他亲手葬了,而他不得不回府是因为围猎期间,盛京城里人多眼杂,长平侯世子还在京中,他以病弱为由避而不见,却不可一直不见。

    大业不可废,他亲手葬了孩儿那日就发誓此仇必报。

    回到相府后,为防爹和继母起疑,他“病”了一个月,期间兰月的身子都由外祖父在照料,外祖父每日来南院为他“诊病”时都会告诉他兰月的身子如何,他在相府里忍了一个月,忍到围猎期满,送走了长平侯世子,而后直奔外宅去见兰月。

    让他没想到的是,外宅里人去宅空,兰月已不知所踪。

    兰月身子虚弱,宅子里有相府的婆子,她不可能出得去,但不仅她和丫鬟两人不见了,连看守的婆子们也都不见了。他奔回相府,质问爹为何食言毁诺,可继母却告诉他,兰月是自己提出要走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