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佑帝目光中露出一丝狼狈,唇瓣剧烈颤抖,喉咙窒住,久久无法言语,只能用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攥着紫檀桌案一角,指甲快要折断,他也毫无感觉。

    窗外宫灯在风中极速飞旋,明明暗暗的光,深深浅浅的影,斑驳交织在两人之间那相隔仅数尺的距离内,牵扯出过往无数寂静而苍白的流年,恍若凝固。

    “倘若陛下没有别的事,微臣就先告退。”戚展白躬身行了一礼,转身要走。

    “站住!你给朕站住!”

    天佑帝神情忽然激动起来,快步绕过桌案追去,宽袖“哗哗”甩落一沓奏疏,打翻一砚新墨,他也顾不上收拾。

    奈何戚展白健步如飞,天佑帝如何也追不上,眼见他快要出门,他急火攻心,朗声冲他背影大呵:

    “你不要这天下,难道是想让昭昭再过回朝不保夕的日子,像在柳州湖边那样?她身子不好,你当真忍心让她跟着你吃苦?”

    戚展白脚步一下顿住,怔了半晌,霍然转头,怒道:“你派人跟踪我?”

    天佑帝叫他眼底的火气灼了下,眼神微有躲闪,但也仅是一瞬,他便端出帝王高高在上的威严,郑重道:“你是朕的儿子,朕是关心你,怕你出事,才派人暗中保护。”

    “关心我?”

    戚展白仿佛听见了人生中最大的笑话,不禁牵唇冷笑连连。

    “关心我,还把我丢在戚家不闻不问,一丢就是二十年?倘若不是今年不慎捅破这层窗户纸,你还打算瞒几个二十年?”

    他眼底渐渐闪烁一抹带着血色的泪光,声音逐渐失控,尾音近乎咆哮。每一句问话都似从他心肺中挤出来,饱含二十年的心酸和不甘,字字都滴着心头血。

    天佑帝垂眸不敢看他,浑身血液像是骤然凝固,胸口发闷,一时竟无法呼吸。

    御书房的气氛沉凝下去,许久许久,天佑帝才重获勇气,抬起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,奄奄地看着戚展白。

    “朕知道错了,这二十年,朕无一日不在煎熬之中,夜里都无法安眠。好不容易睡着,梦里也全都是你和你母亲的身影。”

    “你每日戴着面具上朝,朕都心疼不已。后来看见你终于把面具摘了,朕知道不是因为朕,而是昭昭的功劳,朕也是开心的......”

    他声音极是怯懦,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,就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父亲,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,犯了错,虔诚地在向自己的孩子忏悔。

    说着说着,他情不自禁陷入回忆,自言自语一般,试图从苍白的过往中扣出一丝温馨,却发现这些温馨其实都与他无关,他自嘲地苦笑了下,“都是报应。”

    都是报应!